荀楚覺得，他這樣有一段時間了，總能被穆晴明輕易逗笑，可也因為穆晴明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，情緒會變得很壓抑。

比如周正。

他分明知道，穆晴明說她來自另外一個時空，那個叫做周正的人即便被穆晴明提起再多次，也沒有出現在這裏的可能。

可穆晴明經常掛在嘴邊，說起來還會讓她眉目變得溫順的名字，荀楚很介懷。

偏偏穆晴明那看似機靈的家夥，在這點卻極為遲鈍，完全不知他的介懷，給她擺的臉色她也渾然不知。

錯了。

其實穆晴明看出荀楚有點不大對勁，這兩天都不大跟她說話，也不能看到他嘴角的笑容。

只是，穆晴明完全不知道是為什麽。

大概男的一個月也有那麽幾天心情不好的時候吧。

再說荀楚本來就不怎麽愛說愛笑，按衛榮的話說，他幾天不說話也屬正常。

穆晴明這兩天有點忙，從北門關外的山泉客棧回到楚王府後，她就把劉掌事叫到海棠閣。

曾經荀楚有意將楚王府的事務轉到她手上，後來知道那是他計劃好要離開做的轉移，穆晴明一氣之下撂了挑子不管事。

可這次去蔚縣聽方玨說起荀楚的真實身份，又讓穆晴明很想替荀楚做點什麽。

於是便想著先從內部整改開始。

以前的楚王府從面上看是井井有條，但穆晴明時常發現府上的下人之間，自己劃分了三六九等。

跟婆羅門關系越親的地位越高，被婆羅門的人介紹進來地位在其次，他們面上按著王府規矩辦事，但私底下分幫結派欺負弱小。

最要不得的是，下人之間還相互訛傳關於荀楚的事，完全目中無主沒有尊卑，很多關於楚王府的事情都是被自己人給傳出去的。

穆晴明與劉掌事便一同商議整改方案，在原來王府規矩的基礎上，揚長避短訂立了新的規矩。

新方案是與劉掌事商議做出，等再得到了管家、衛榮甚至王錚的讚同之後，穆晴明便興匆匆拿著去給荀楚過目。

楚王大人的大姨夫好像還沒走，依舊平淡無奇地說：“晴明覺得可行便可。”

這好歹是他的家，能不能稍微顯得熱衷一點？

“那我跟你大概說一下吧。”

“本王不想聽什麽規矩。”

“那本王大人你想聽什麽啊？”

她的這句話，終於坐在窗邊看書的荀楚看過來：“你當真不知？”

“我應該知道？”左思右想，她這兩天都在海棠閣整改王府內的規矩，並沒有機會惹他不高興，“你有什麽直說行不行？”

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大概便是如此，可要他自己說出來又顯得小家子氣，荀楚將目光轉回書面，語氣如常道：“罷了，你的方案管家大致說過，本王允了。”

原來是已經知道了啊，那好歹也給她點個讚什麽的呀。分明覺得挺好的方案，頓時一點成就感都沒有。

穆晴明心裏有點不爽地出了門，但看劉掌事在外頭等著，又笑著迎了上去。

“殿下說可行，明天考核。所有考核通過的人員以後必須按新規矩辦事，若有違反者只管按對應條例懲處。”

“是。”

第二天的審核還沒結束，就有幾個在楚王府吃得一臉圓潤的下人出來鬧事，其中一個叫趙志武的大個子，對著劉掌事手下兩名考核宮人破口大罵：

“我兄長可是婆羅門的弟子，你居然敢讓我考核不通過，是不是不想在楚王府待著了！”

女宮人徐瑾心耐心回答：“王府剛出的新規矩，但凡考核不通過者，照常領當月月錢，王府再補償一個月月銀，即日離開王府。”

“一個月月銀就想打發我是嗎？我是被請來楚王府幹活的，你們有什麽資格辭退？！”

徐瑾心再道：“趙志武，你的考核確實沒通過，請領了銀兩離開。”

“我就是不走你敢拿我怎樣？！”兇悍的趙志武就差沒上前打人。

面對高頭大馬的趙志武，還有那些個同樣考核沒通過但又跟婆羅門有關系人，徐瑾心有點擋不住了：

“此事……”

哐啷

她話還沒說完，趙志武就踢翻她面前的桌子：“別與老子扯些無用的，你快給我們改成合格的印章，否則你吃不了兜著走。”

“誰吃不了兜著走？”劉掌事走了過去，面上帶著平日的嚴厲。

趙志武等人見到劉掌事，囂張的氣焰弱了一些，但想到楚王府不過就是只病貓帶領的府邸，他也不是很害怕：

“劉掌事來得正好，我們哥幾個又沒犯錯，徐宮人卻公報私仇給我們蓋了一個不合格的戳，您倒是給我們評評理。”

徐瑾心一臉委屈地看向劉掌事。

劉掌事從桌上拿了他們被揉得皺巴巴的考核單子，看了他們測試的結果後道：“徐宮人並未公報私仇，你們幾個的考核我看了，不合格。”

這王府的人是瘋了吧，敢跟婆羅門的人做對？

趙志武語結了半晌，也不管對方是不是掌事，又嚷：“你們敢辭退本大爺，我就直接告訴我在婆羅門的兄長，到時只怕你們後悔莫及。”

劉掌事面不改色：“幾位本大爺是否願意領銀子？若是不屑領取，那麽請。”

“劉秀麗，給你臉你還不要了是吧？”

好歹也算有品級的宮女，居然被一群野猴子叫囂，劉掌事冷著臉道：“來人，將這幾人給我送出去。”

幾個侍衛立刻上前要拿人，趙志武突然從鞋子裏掏出一把匕首：“我是婆羅門的人，你們誰敢動我試試？”

話音未落，一個身影迅速閃過，一把扣住他粗壯的手腕一扭，將匕首一轉就著他的手抵到他脖子下方。

趙志武面色大驚：“我，我兄長是婆羅門的弟子趙志堅，與二少主方玨是師兄弟，何人也敢動我？！”

在旁的人包括趙志武那群哥們兒卻都跪了下去：“拜見王妃娘娘。”

身體被凹得後仰的趙志武向後看，穆晴明擡手就拍他的眉眼上方，疼得他眼冒金星嗷嗷直叫，但他一下也沒敢動，因為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。

穆晴明淡然掃了一眼在場的人，目光落在劉掌事身上：“劉掌事，府上下人隨身攜帶匕首，你將楚王殿下的安危放置於何地？將本宮的安危置於何地？”

跪在地上的劉掌事請罪：“奴婢失職，請娘娘發落。”

“考核結束，你自己來海棠閣領20大板，並扣除三個月月銀。”

“謝娘娘。”劉掌事恭順說道。

穆晴明再問：“再告訴我，按王府規矩，私藏兇器者該如何處置？”

“按規矩……”

“算了。”穆晴明打斷了劉掌事的回答，說，“既然他是婆羅門的人，兄長趙志堅還是婆羅門二少主方玨的師兄弟，本宮就不按王府內置規矩處罰他了。”

轉變如此之快，不僅讓在場的人咋舌，就連不遠處被命來協助穆晴明的王錚跟衛榮，都不覺微微一楞。

原本都哆嗦了的趙志武腰桿子頓時又硬了起來，就說嘛，這楚王府還真敢跟婆羅門做對不成？

“那請王妃將匕首拿，拿開。”

穆晴明當真就把匕首拿開，並低頭用拇指摸了摸那刀刃的鋒利度。

趙志武鼻孔微張看著在場的人，見著沒有，楚王府怎敢對他如何？

原本都快躲到柱子後方的其他婆羅門關系戶，也都悄悄探出身子，我們可是有後臺的。

此時穆晴明一把將手中的匕首飛出去。

匕首篤的一聲插在門柱之上！

剛才靠在主子上賊眉鼠眼的關系戶一個腿軟又跪了回去。

穆晴明背起手作出稍息的姿勢，看向趙志武，要笑不笑的就看著。

趙志武不安的狠狠咽了一口口水：“娘娘不是免，免了小的的責罰嗎？”

“本宮確實說過不會用楚王府的規矩處理你，衛榮。”

衛榮走上前恭敬抱拳：“屬下在。”

“按大夏國法，私帶兇器威脅皇族血脈者罪當如何？”

“按罪當誅，重者株連。”

趙志武面色瞬間刷白，噗通跪倒在地。

穆晴明居高臨下俯視他：“本宮將你送往州府處按國法處置，對您這位本大爺可算禮待？”

趙志武欺善怕惡，這會兒高大的身體瑟瑟發抖：“娘娘，小的……拿著匕首並非要對殿下與娘娘不利。”

“本宮怎知你心裏真正的想法？”

“娘娘明鑒，小的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什麽你跟李延年說去。對了，去年州府那剛斬了一名出自婆羅門的兇犯範青瑤，那狗頭鍘似乎分不清誰是不是婆羅門的人，出身婆羅門的罪犯脖子也沒比普通人硬，狗頭鍘一鍘一樣身首異處。”

趙志武聽著差點沒尿褲子，狠狠磕頭：“娘娘饒命，娘娘饒命！”

“饒與不饒國法自有判定，來人，將趙志武送去州府衙門”

嚇到魂不附體的趙志武，一開始的求饒變成了後邊的哭喊，然後遠遠還能聽到他說：“我兄長是婆羅門的人……”

穆晴明充耳不聞，只對在場的人道：“考核沒通過的，請領走銀兩跟賣身契，收拾包袱離開王府。”

剛才那些賴著不走的關系戶們，趕緊跑過來拿了銀兩逃走。

剩下的也還有七八十號人，穆晴明問：“還有沒有婆羅門的親戚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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